Chapter　Twelve
　　迅速转身，一道刀刃状的雷电迅速劈砍而下，却被那人一掌捏成了粉碎。
　　而后，那人狞笑着向他走来，眼眸里是说不出的恶意。
　　手臂处的剧痛让他不禁咬紧牙关，闷哼声却从喉咙中溢了出来。
　　又是骨头折断的脆响声，痛楚几乎要吞没他的意识。
　　狼狈地跌落在地，他只来的及抬起眼睑。
　　血色弥漫——
　　猛然间睁开眼睛，雷伊盯住天花板，好一会儿才深深地吸了口气。头发被汗水束成一缕缕的，偶尔有晶莹的水珠滴落下来。宽松而单薄的睡衣此刻早已被全身的汗水打湿，紧紧地贴在雷伊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四肢还有着隐隐的疼痛感，因为梦境而遗留下来的惊恐还未消散。即使有着生命之树的存在，雷伊也没有多少安心的感觉。
　　感受到周围的异变，雷伊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要发动攻击。
　　“怎么了？”
　　久未听闻的声音仿佛天籁一样，把雷伊从噩梦中拉了回来，声音的主人伸出手，轻轻的擦去他额头上的汗水，“感觉不舒服？”
　　“嗯。”雷伊紧绷许久的精神此刻终于是完全放松下来，“一直在做噩梦。”
　　“……冷静点儿。”雷溪的声音少见的有些温润。
　　雷伊强行稳住自己的呼吸，慢慢地开口。
　　“……已经是，第十九次，死在我面前了。”
　　雷溪的身体僵了僵，低声安抚道：“已经过去了……”
　　“……他死了。”即使感受到雷伊的呼吸十分绵长，可是那并不规律的频率还是暴露了雷伊的激动。
　　雷溪眼神一闪，没有说话。轻轻的，像哄孩子一样，雷溪轻拍着雷伊的后背：“冷静点儿。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无论是谁都改变不了，你不能……”
　　“可我现在还做不到……”雷伊挣脱开来，十分焦躁，“……每一次都是这样……我怎么也……无论怎样，都改变不了结局……不是梦吗为什么改变不了呢……哪怕是场梦也好……”
　　“哪怕是场梦，他也死了。”雷溪说出这句话时，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
　　恍惚间，雷溪看到了一抹黑色，仿佛是一条毒蛇一样，缓缓地攀上雷伊的脊背，从领口中攀向了脖颈。不过瞬间，仿佛是从未出现过一样的消失了。
　　“你该认清现实了，雷伊。”雷溪的目光，一点点的黯淡下来。
　　“……现实又怎样？”雷伊站了起来，看向潭水，“我仍然做不到。”
　　“雷伊！”
　　强硬的打断雷伊的话语，雷溪的语气间多了几分严厉：“你是不是非得再经历一次才能意识到事实？！”
　　“我已经意识到了所以我才想改变它！”雷伊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呼吸急促的原因，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那个向来笑的柔和的金发青年，脸上再无温和的笑意，全然被复杂的痛苦与悲伤所取代。
　　“……我不想，再看见任何人死在我面前了。”他低声道，慢慢地摇了摇头。
　　雷溪愣住了。
　　他从未预料到，那个在外人面前从来面无表情，熟识时一直温柔微笑着的弟弟，居然会暴露出名为绝望和挣扎的神情来。
　　那声音是硬生生从唇齿之中挤出的，如此的哽咽和僵硬。雷溪觉得喉咙处仿佛多了什么东西，让他很难受。
　　雷伊努力勾起嘴角，却只是苦笑：“我宁愿自己不是什么雷神，也不想经历这一切啊……”
　　“你们待我的好，我都知道。无论那群精灵出于什么目的，因为我是雷神也好因为我的强大也好。可那十年，我根本忘不掉。”
　　“他说我也是个普通精灵，只不过是可以成为雷神的电系精灵；他说我能和别的精灵一样生存，完全不必因为那些精灵就一定要变得很强；他说没有人能束缚我，我需要担当的责任在我能够做到的时候自然会担当起来；他说哪怕是雷神，也应该自由的生存下去……”
　　“十年后他死在我面前……死在天雷手里。他说他才是雷神我只不过是和他一起长大的普通精灵，天雷就杀了他……在我眼前……他的血溅了我一身，手脚被碾成一堆血沫堆在地上可他还是冲我笑……你知道我那时有多难受吗……”
　　久久的沉寂之后，雷溪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没想到，天雷会在我离开的那几年下手……抱歉。”
　　“这不是你的错，是天雷的罪。”雷伊低吟的声音让潭水泛起些许的波澜。
　　雷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间呼唤道：“雷伊。”
　　雷伊微微侧过头。哪怕只有一点，黑色还是从衣领下暴露出来。
　　“只有这次，别任性。”雷溪只是这么说着，目光却逐渐锐利起来。
　　雷伊却缓缓低下头，看向一旁：“无论是对超能一族来说，还是对我而言……”
　　“我一定要杀了他。他必须死。”
　　看着雷伊嘴角暴露出残忍而冰冷的弧度，雷溪也缓缓绷紧了神经。
　　“可如果再这样下去，会死的是你。”雷溪强行把语气转冷，哪怕他生不出半点责怪弟弟的意思，“总有一天，你会死在你自己的梦里。”
　　冰冷的弧度愈发明显，伴随着声音中的冷意暴露出来：“杀了他，我能付出任何代价。”
　　“包括你的命？”
　　“包括我的命。”
　　抿了抿唇，雷溪缓缓的开口道：“你死了，就算不顾我，电系族群怎么办？”
　　“哥哥的能力比我强，可以站在雷神的位子上。”雷伊淡淡的回答道，“守护和掌控也不会是什么好对付的人。”
　　“那战联呢？”雷溪也站起来，向前走去，和雷伊面对面。暗淡的光芒下，雷伊琥珀色的眼眸仿佛也被染黑了一样，深邃的不带一丝光芒。
　　“少我一个，战联也能存在下去。”黑色又缓缓地退散而去。
　　“回答我最后的问题。”雷溪闭上了眼睛。
　　雷伊沉默着。
　　雷溪的眼忽然成为灼热的赤金，和赤金色的发交相辉映。
　　“就算你放弃了一切，你放弃的了盖亚吗？”
　　雷伊仍然垂着头，却猛然间睁大了眼。
　　失去伪装的雷溪一反往常的低调，暴露出了隐藏着的高傲，那双炽热的眼眸里，是不容反抗的威严。
　　他是战神，迟早有一天会站在巅峰，雷伊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出这句话来。
　　“你放弃得了自己，他也放弃得了整个世界。”雷溪向前迈出一步，低头看着雷伊，“‘如果你死了，我会让全世界给你陪葬’，你以为他只是说着玩玩的？”
　　“哪怕他是战神，他也办不到。”雷伊眼神一闪。
　　“可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雷溪抱着双臂，淡淡地说道，“他是战神，他如果想要毁灭世界，轻而易举。对他来说，成长到那一步时，毁灭一切，就像睡了一觉那么简单。”
　　“……不会的。”盖亚不会那么做的。雷伊握紧了拳头，却无从反驳。
　　“雷伊。”雷溪的声音很轻，也很柔和，眼神却锐利无比。
　　“千闪和盖亚必须选一个的话，你会选谁？”
　　“……这根本没有可比性……”
　　“是啊，一个死人和一个活人，当然没有可比性了。”雷溪看着雷伊瞬间白了一下的脸，神情间染上了淡淡的漠然。“你还以为这种平静的日子可以过多久？”雷溪看向泛起波澜的潭水。湖面上倒影着的月夜，缓缓转换成了一幅幅废墟残骸的场景。
　　“位面战争迟早会爆发。你想过没有，如果盖亚死……”
　　“不可能的。”脱口而出的反驳，雷伊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是茫然的语调，“他不会死。”
　　“就算他成为圣阶神使能毁灭一切，可他现在连初级神使都算不上，和你们一样，都只是神使候选者。能杀他的不少，想杀他的，也存在。”
　　忽然被人挑起了下巴，雷伊有些惊愕，金色的双目近在咫尺。
　　“千闪已经死了，你还想失去盖亚？”
　　雷伊怔住了。
　　出任务受了伤，没有人会细心的帮自己包扎；遇到了危险，不会有人会在最短时间内找到自己；陌生的地段，没有人会如此周到的照顾自己；更不会有人，一边冷漠的面无表情，一边很紧却不会捏痛他带他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他再也见不到盖亚了。
　　想到这一点时，雷伊只觉得胸口传来阵阵钝痛，比当初看着千闪死在自己面前时更加痛苦。
　　一个死字，让雷伊的面庞再次煞白。
　　“别把过去看得太重。”雷溪放开了手，轻轻的拍了拍雷伊的肩膀。
　　“战联走到今天这一步，并不容易。你们四个人能在一起，也是历经了千辛万苦。”雷溪叹了口气，“或许你不知道，战神传承和雷神传承，是两个极端。盖亚走到今天这一步，真可以说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卡修斯和布莱克呢？一个从小被歧视，一个亲眼目睹父母被杀害，甚至还不得不忍辱负重近千年才报了仇。他们经历的，比你残酷的多。”
　　抬起手，轻轻的摸了摸雷伊的头发，雷溪的语气十分温和：“你并不软弱。赫尔卡星上，我们把你保护得太好，你没有见识过多少残酷的场景。可电系精灵们，不希望他们的神使有多么残酷冷血。你的父亲，也是一样。”
　　雷伊垂下眼睑，没有回答。
　　“你想做什么，要做什么，我都不会反对。可在那之前，先想想，你要付出的，和你将要承受的。”
　　雷溪轻轻地摇了摇头：“如果你连盖亚也失去了，就真的没有谁能够一直站在你身边了。”
　　雷伊缄默着。雷溪却暗暗地松了口气。
　　他明白对于雷伊来说最危险的时段已经度过，至少不会因为梦境的原因就轻易失控，让雷伊恢复到之前的巅峰状态是没什么问题了。
　　把还在发呆失神的雷伊送回了房间后，雷溪极为平静地走到那潭水边，在潭水边的地面上伫立许久。
　　“……啊啊怎么办怎么办啊啊盖亚那臭小子要是把雷伊带走了怎么办啊啊啊……”
　　于是，深度弟控兼雷伊控的雷溪，很没骨气的，嚎啕大哭。
　　……
　　没有盖亚的世界，是怎样的呢？
　　雷伊安静地看着升腾着热气的杯子，透明的水面清晰地映出了他的影子。
　　他能够感受到对方强烈的信念，那种绝对不允许自己消失的坚定。但他又能隐约感觉到，这和他料想中的不一样。
　　这边雷溪嚎啕大哭雷伊将被盖亚拐走的事实，而雷伊，却仍然茫然无比。
　　一想到没有盖亚的世界，没有了盖亚的自己的生活，居然如此的难过吗？
　　原本的恐惧和失控被茫然冲散了。雷伊无声的思考着这个问题。
　　真的只是生死之交而已吗？
　　回想起之前的种种，几乎自己的异状都是盖亚第一个发现的。雷伊意识到，自己和盖亚的关系，绝对不止朋友，应该更深……可他不知道，他并不理解。
　　茫然却并不失措的感觉，让雷伊并不喜欢。
　　他固然不能够像几乎流浪大半个宇宙的盖亚那般看透世间的人情冷暖，也不是卡修斯天性的乐观善良，更不是布莱克忍辱负重数百年的嫉恶如仇。他在一千岁之前的回忆，只有小小的赫尔卡星，哥哥以及电系精灵们的陪伴，能给予他的，只有那一方小小天地中的淡淡温暖，相比起这个残酷的宇宙，只不过是雪夜中燃尽的火柴而已。
　　短短三千岁不到的年纪，不同于同龄人，雷伊早早地扛起了雷神的责任，或者说，不得不去面对这份责任。他是雷神，他的背后是电系族群，并非仅仅一个赫尔卡星。
　　躺在床上，雷伊看着天花板，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
　　或许，他不得不放弃一些无谓的幻想了。
　　第二天，当卡修斯敲门敲到手软的时候，干脆直接推开门，却对着雷伊的房间直直的发愣。
　　虽说战联的成立不需要他们时时刻刻都需要一起行动，有时候分散个七八个月再见面也是常事。可眼前的一切还是有些超出卡修斯的预料。
　　“雷伊走了。”咽下一大口牛奶，有些浓稠的香甜从舌尖蔓延，让卡修斯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一旁的两人明显都是见惯不惊。
　　这一次的相聚，本身就是因为圣王会。既然已经结束的差不多了，他们确实没必要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任务在这里浪费时间。
　　“我们这边也差不多……盖亚，带着这个。”卡修斯忽然间翻了翻，把小小的水晶珠递给了盖亚，“遇到雷伊的时候……我想你明白。”
　　“……没必要。”盖亚没有伸手去接，“至少打昏带回来我还是能办到的。”
　　“还真是战神的风格啊，盖亚。”卡修斯笑了。不知道为什么，战神这两个字，又让盖亚想起当初废墟上雷伊的那番话。
　　这和你无关所以，能闭嘴了么？战、神。
　　盖亚抿了抿唇。
　　细微的表情变化并没有逃出布莱克的观察，卡修斯也没再反驳什么，直接收了起来：“那就来怀特星找我。”
　　盖亚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以失踪的雷伊为起点，三人在相聚短短两个月后，再次分离。
　　站在刚刚有了一点生气的黑白房间内，盖亚却是没有任何离别情绪的收拾着行李。
　　说是行李，其实只能说得上是一些重要的物件而已。至于其他的，想来也没有人敢进战神的房间。
　　短短的几分钟后，三道身影就各自奔向了不同的方向，留下一道浅薄的痕迹。
　　盖亚的打算，就是去找一趟劳克蒙德。
　　虽然某种程度上劳克蒙德和菲尼克斯是同一个级别，可再怎么说，劳克蒙德也是盖亚的老师。
　　战系族群很少有什么好交情，除非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那种或者是师徒，见面就打的事情几乎是家常便饭。
　　当那久别的湿润气息充斥了盖亚的嗅觉时，即使是他，也有一种回归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