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Nine
　　雷伊最近心情真的不大好。
　　他一直在做梦，做同一个一模一样的梦。做梦的时候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血液飞溅到脸颊上的温热，真实的不像是一个梦境。
　　天雷忽然抬起眼睑，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他。他只是趴在不远处的草丛中，挣扎着，一丝力气也没有。
　　一只手直接抓住他的脖颈，盯着他的眼睛。
　　“……算了。”天雷忽然放开了手，带着一丝丝的轻蔑，“再多杀，那群老不死的又得多追一段时间……”
　　他另一只手中，抓着一个少年，满脸血污，身体已然冰凉。
　　——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忽然，他看见天雷冲他张开了手，闪电在他掌中闪烁。
　　雷伊几乎是本能地伸出了手，不知道是想要抵挡，还是想要抓住他。
　　“醒醒。”
　　沉静的声音混合着一阵冰凉的触感，把他从梦境里带回了现实。
　　雷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额头传来阵阵刺痛的感觉，让他不适地皱起了眉毛。他抬起头，发现自己的手紧紧抓住了对方的手臂，立刻松开。
　　“……抱歉。”
　　盖亚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难得的显得有几分担忧：“在做梦？”
　　“啊。”雷伊移开目光，满心的焦躁与疲惫感让他很难保持平静，“很久以前的……噩梦。”
　　盖亚抿了抿唇，也没有继续深入下去：“有些事，和你说一下比较好。”
　　“什么？”雷伊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略显病态的苍白。
　　“你身上的东西和那些精灵一样，是不死亡魂。”盖亚站起来，走到桌旁，熟门熟路地倒了杯水，“通过改造后，不死亡魂和某处地方有着联系，不断的提升自己的力量，同时反馈最纯净的能量回去。死亡的话，大概就是全部的灵魂力量都会净化纯净能量返回。一种收集能量的方式。”
　　“不过那些东西反馈的能量可能并非最纯净的那种，至少，想要完成净化，是非常困难的。”把杯子递给雷伊，盖亚抱着双臂看着他，“你的身体素质比其他精灵强悍的太多，最重要的，是雷电可以完全克制不死亡魂，也有利于他们收集那些游离能量。海盗应该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不惜一切代价抓捕你的。”
　　“卡修斯他们去找过山神了，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只是说朱雀可能帮得上忙。至于其他的，他也把握不准……雷伊？”盖亚皱了皱眉，看着眼神毫无焦距的雷伊。
　　“我知道了。”雷伊闭了闭眼睛，“我会尽快去找朱雀。”
　　每天的噩梦都是同样的结局，真是太难熬的夜晚。
　　盖亚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看着雷伊。
　　雷伊有些诧异于没有得到回答，抬起头，直接对视上了盖亚血红的眸子。
　　其实盖亚只是愣了一下而已，猛然间看到那双棕琥珀色的双瞳，盖亚甚至能够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倒影。
　　“……”
　　“……”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直到盖亚先收回目光。
　　雷伊轻轻地叹了口气，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山神他……有没有说其他关于我手上的东西？”
　　“出事了？”盖亚没有立刻回答他，酒红色眼眸有着一瞬间的阴暗。
　　“……算不上。”雷伊有些犹豫，从那天以后一直藏在衣袖下的双手不安地绞着，最后终于是露了出来。
　　看到和以前一样却更显得白了几分的右手后，盖亚没来由的松了口气，可是，当他看到雷伊摘掉手套的左手后，哪怕是他，也忍不住皱紧了眉毛。
　　雷伊的左手上，早已布满了黑色的纹路。
　　漆黑的纹路妖艳而没有束缚的盘踞在那只手上，相比起来，原本白皙的肤色仿佛成为了装饰品一样。花纹的占据地点，也并非只停留在左手上，甚至已经快要到达小臂中心的位置了。就仿佛是墙壁上的爬山虎一样，迟早有一天，会爬满整个墙壁。
　　盖亚一把抓过他的手，眉头紧锁。除去黑色的纹路，雷伊的手上还有着隐隐的金色。盖亚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你下了封印？”
　　“不是封印，只是压制而已。”雷伊重新带上了手套，遮住了大半的花纹，剩下指尖露在外面，“昨天就变成这样了，而且也不会退散。”
　　“他有提到。”盖亚的语气多了一份冰冷，从他的表情雷伊可以很清晰地看出，盖亚的心情很差。
　　“怎么说？”雷伊挑了挑眉毛，显然非常不解于盖亚的情绪变化。
　　“花纹退去的原因就是你自己的压制。”盖亚缩紧手指，紧紧抓住雷伊的手腕，“一旦失控，后果会比你直接异化更严重。”
　　“失控？”雷伊喃喃地重复了一句，垂下眼睑，眼里的神情极为复杂。
　　的确。
　　从那天开始，从水银湖和天雷大战一场后的开始，他就在不断做着噩梦。那天卡修斯发现花纹攀长到他肩膀上的时候，即使卡修斯不叫他，他也醒了。惊醒。
　　压下心头的躁动，雷伊抬起头来：“我会去找菲尼克斯，尽快解决掉。”
　　盖亚看了雷伊一眼，雷伊略显无奈的加了一句：“你也一起，可以了？”
　　但雷伊仍然没有得到回答，整个房间再次陷入了沉寂。
　　雷伊抬起头来：“我说，你还傲娇什么……”话语却忽然间戛然而止。
　　银发的青年毫不掩饰地看着他，酒红色的瞳孔明亮的异常。
　　盖亚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和他第一次见到雷伊时一样。
　　那时候的少年很阳光，很开朗。并非像谱尼那般的俊美异常，漂亮的不像话，雷伊的面容十分清秀，或者说是精致。就像一个并不华丽却十分引人注目的精致娃娃，哪怕周围是再珍贵的东西，都会有种黯然失色的感觉。
　　带着几分小小的成熟，几分上位者的举止，以及雷伊本身的独特气质，组合起来却是出乎意料的引人注目。
　　盖亚安静地看着雷伊，雷伊也是安静地望着盖亚。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到可以听清彼此的呼吸。
　　没人试图打破这沉默。
　　凭着本能也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雷伊刚想开口，就发现，盖亚已经缓缓地低下了头。那张带着几分冷酷的面庞，正不断向着自己靠近。
　　房间里，淡淡的暧昧无声地蔓延开来。盖亚长年隐藏在刘海下的容貌此刻完全暴露出来。苍白却不显病态的皮肤上，刻着十分清晰的五官。哪怕是平时与盖亚的对视，最多看清盖亚血色的双眼而已，如此完整地看到，还是第一次。
　　两人的距离愈来愈近。
　　黯淡的灯光洒落在整个房间，微微律动着的藤蔓显然是处于沉睡的状态，两种柔和的光芒加深了房间里的暧昧气息。
　　盖亚的目光带着一丝茫然，双手放在了雷伊的身侧。微微张开的苍白的唇愈来愈近，雷伊怔怔的看着那张愈来愈近的脸，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就在距离即将为零的那一刻，盖亚忽然间猛地把雷伊向怀里一拉，同时迅速闪向一边，低声喝道：“谁？！”
　　不知何时潜入房间中的黑影顿了顿，手中的铁棍反射着金属光泽。而下一秒，却是直接窜出门外，落荒而逃。
　　盖亚自然不会放过他，几乎是在下一个瞬间，盖亚就追出了门外。
　　走廊上，空无一人。
　　盖亚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来人并没有太多的敌意，只是那种隐藏着的针对感觉，让他并不太舒服。
　　“刚刚那是……”雷伊也走了出来，四处张望着，“气息收敛的很好。”
　　“嗯。”盖亚点了点头，却是少见的有些恼怒。
　　搜寻无果后，盖亚也只能暂时放弃。不可能因为一个毫无来由的家伙就大动干戈，毕竟他们最近需要很充足的精力。
　　盖亚微微侧过头看着雷伊，“先休息吧，明天去找朱雀。”
　　雷伊点了点头，盖亚径直走到隔壁自己的房间，甚至连关上门的时候都是毫无声息。
　　见状，雷伊也关上了房门。刚刚在床上躺下，面前出现了一张倒过来的脸。雷伊愣了愣，很快坐了起来，“怎么了？”
　　雷溪少见的别扭表情，倒是让雷伊觉得眼前一亮，“雷伊直接跟我回赫尔卡吧这头狼太危险了！”
　　“……”他没有得到回答。
　　有些奇怪地看了雷伊一眼，雷溪也收回了不正经的样子，“……雷伊？”
　　“……有点头疼，还好。”雷伊疲惫地闭上眼，靠在床上。阵阵刺痛从手臂上的花纹传来，让他愈发的想要睡过去。
　　“最近状态不太好，没事吗？”雷溪轻轻地笑了笑，翻身坐在了藤蔓顶端。
　　雷伊靠在床上，心里满满的烦躁，是从未有过的糟糕状态：“还好，只是在……做噩梦。”
　　但雷溪却并没有就此带过的意思，只是安静的看着雷伊：“是那时候的事？”
　　“啊。”雷伊少见的显得有几分焦躁不安，“一直都是。”
　　雷溪闻言，也只是垂下眼睑：“……伙伴对你来说，很重要？”
　　“怎么可能不重要啊。”雷伊似是喃喃自语般的回答着,终于是沉沉睡去。
　　藤蔓也是开始缓缓蠕动起来，直到最后，仿佛数十条巨蟒一样围在床的边缘，守着雷伊。
　　即使有着生命之树的陪伴与守护，雷伊的这一觉，和回来之后一样的不安稳。
　　梦里是无尽无穷的血色。他被打得遍体鳞伤，像个垃圾一样丢在一边，少年被人紧紧扼住喉咙，却并没有封死他的呼吸。从皮肤到骨骼，少年就在他眼前被撕碎。一点点的，被闪电碾成了粉末。
　　仿佛溺水的人爬上岸一样，雷伊猛然睁开眼睛。时间还是半夜，生命之树也因为他的动静而微微游走着，仿佛母亲安慰惊醒的孩子一样，轻轻的顺着雷伊的脊背。
　　终于从梦境的恐惧中脱离，雷伊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捋起了自己的袖子。
　　花纹，安静地占据了整条左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