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wenty-Three
　　走进宽广无人的精灵神殿，雷伊熟门熟路地拐上高台。他想验证自己的想法，首先他就要确定这个世界究竟是不是完全按照他的记忆来创造的。
　　或许盖亚的到来有几天乃至几个月的差异，但是有一点，如果雷溪告诉他的是真相的话，有一点是不会变的。
　　高台上，造型别致的水晶雕塑仿佛是一件精美的装饰品，当然，能放在神殿里的东西，价值本身就很高了。雷伊伸出手，慢慢闭上眼睛，开始念起刚刚才学会的咒语。
　　水晶里光华流转，柔和的能量轻轻地缠住雷伊的手腕，一种奇异的共鸣从水晶深处传来，直至最后，和雷伊的脉搏同步。
　　雷伊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但不等雷伊收敛自己的情绪，哗啦一声，水晶突兀的碎裂了。
　　虚幻的影子自雷伊来到这里后第二次呈现，声音仍旧是波澜不惊：【不算蠢。】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缪斯把我送到这里来的原因是什么？”雷伊微微俯下身子，很明显是打算和他动手的姿态。
　　【问得太多了。】影子只有一个不断波动着的轮廓，连声音都是虚无缥缈的，【这只是传承前的准备而已。】
　　“你到底是雷溪，还是冒充雷溪的艾里克？”
　　影子的波动忽然停住了，仿佛水波霎那间被定格住的瞬间，被冰冻成的冰雕。
　　【十分钟，时间跳跃十年。做好准备。我会来承担你不该拥有的一切。】
　　只是这么说着，影子本就浅淡的轮廓随着声音而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雷伊垂下眼睑。虽然在影子挑明前他就明白了，可是从他嘴里听到真相还是让雷伊有种不可置信的感觉。他的身体里没有不死亡魂的存在。这已经证明了这个世界是由他的记忆修改而来的。
　　最关键的，是他说的十分钟，时间跳跃十年。也就是意味着，十分钟后，时间会跳跃到十年之后……
　　雷伊眸色一暗。
　　他是想让雷伊重新经历那一场噩梦而已。
　　短短的十分钟，在雷伊看来，比那十年要漫长的多。太久之前就在心里埋下的阴影，此刻开始生根发芽，仿佛一只爪子紧紧抓住了雷伊的心脏不放。不知怎的，他忽然回忆起不久前，那一瞬间盖亚的身影和千闪重合的一幕。
　　雷伊坐在神殿高高的石阶上，低垂着头。
　　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合格的领袖。
　　和千闪曾经说过的一样，他只是一个被冠以雷神之名的精灵，他没有外界评价的那般完美，强大，也没有那般冷酷和高高在上。他不是没有试过努力向大多数人期望着的方向发展，但那却让他在一条遥遥无期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他没得选。他必须作为一个优秀的领导者，在这片天地无数人的注视下变得强大，维持着所谓的秩序——哪怕那和他几乎毫无关系，那些舆论也会以“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理由或者借口，让他不得不去承担那些责任。
　　脚步声急匆匆地从神殿之外传进来。
　　他的确在考虑的时候比较全面，但这不意味着他面对任何情况都能绝对冷静的去分析。无论是谁，总有无法面对的，无法解决的局面。
　　雷伊抬起头，他看到千闪的嘴巴一开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只是他没有在意，眼瞳里逐渐恢复着聚焦。
　　感觉到从远方飞速迫近的那股力量，雷伊手腕一动，从千闪的手中挣脱后反拉住了千闪，顺势把千闪向神殿后方甩去，动作和他的语气一样冷酷：“走。”
　　千闪好像看到了什么怪物一样，慢慢地退后了两步。
　　雷伊转过身，一步一步走下高高的阶梯，稚气未脱的脸上浮现一丝淡漠的决绝。脚步声清晰的回荡在空旷的神殿内，无缘无故的多出一种令人心惊胆寒的感觉。
　　轰的一声，半开的神殿大门被人毫不怜惜的打开，带起的风吹的门框上的灰尘纷纷洒落，空气因此也浑浊起来。
　　一道身影从门外走进，身上半干的血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你是雷神？”天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目光灼灼地盯着雷伊。
　　“闯神殿者，死。”
　　雷伊停住脚步，站在阶梯一半的高度上，俯视着天雷。
　　天雷眼里的贪婪愈发的浓郁起来：“让我看看，所谓的最强雷神能强到什么地步好了。”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已经向着雷伊冲去，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跳下了高高的阶梯，雷伊刚刚站稳，天雷也冲到了他的面前。多年练就的本能反应让雷伊抬起右臂，挡住了天雷的一拳，同时一甩手，把天雷的手臂反打出去。左手刚刚握拳抬起，天雷就已经抓住了雷伊的手臂，直接强行把雷伊的手臂扭转到背后，左手趁机锁住雷伊的喉咙，试图直接限制住雷伊的行动。
　　雷伊不慌不忙地抬起右手，抓住天雷的手臂，猛一发力，天雷措手不及地向前倒去，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却给雷伊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迅速转身，左手反抓住天雷，膝盖狠狠顶向了天雷的腹部。天雷的脸色顿时一白，雷伊忽然间跳起，直接侧踢向天雷的脖颈处。伴随着一阵令人心酸的骨骼声响，天雷撞进了神殿的墙壁里，背后的壁画多出了几条裂缝。
　　雷伊眼神一寒，掌心相对，金黄色的能量在掌心中跳跃着。
　　躲在高台后的千闪只看到微微俯身，汇聚着能量的雷伊忽然间消失了，伴随着一声巨响，以及微微颤抖着的高台。而站在那里的，正是还保持着出拳动作的天雷。
　　“嘛，还是小瞧了你。”天雷看着自己的衣袖，仔细的拂去上面的灰尘，“本以为，雷溪那个麻烦家伙不在，制造点儿小混乱拖住长老就能杀了雷神……看来还有点儿麻烦。”
　　“不是有点儿麻烦，是会让你搭上你的命。”雷伊抓住高台的裂隙，缓缓地从那个不浅的缝隙中走出来。
　　天雷脸上的轻蔑收敛了少许，多了几分凝重：“那让我看看，我怎么把我的命留在这里。”
　　雷伊掌心忽然出现一道电光，随后，刺目的光芒一闪而过，天雷的视野顿时暗了下来，只能勉强看到一丝外界的轮廓。
　　刚刚抬起的手臂忽然间一沉。不知道何时被透明的锁链禁锢住的手臂没有任何力量。而那锁链，还在不停蔓延着。锁链的另一端深入地下，根本找不到源头。
　　天雷却毫无顾忌的闭上眼睛，待到不久后视力完全恢复了正常，这才露出一丝冷笑，“不是说，会搭上我的命吗？”
　　一道闪电划过一道弧度，擦过天雷的脸侧，留下一道血痕。雷伊冷冷地看着天雷：“要试试吗？”
　　回答雷伊的，是铺天盖地涌来的紫色刀刃。
　　交叉着抬起手抵挡着，锁链和刀刃碰撞的金属声响清脆而杂乱。半弧形的屏障自雷伊脚下蔓延，把伤害减至最低。
　　从天而降的一击直接打碎了雷伊的防御，天雷冷笑着看着雷伊身上霎那间多出的几道血痕。雷伊双手忽然划过一道弧线，而后迅速交叉，快速退后几步。刚刚想要从雨点般的刀刃中撤退的天雷脸色一沉。
　　“该死！”
　　低声咒骂一句，天雷不得不面临着自己强势的一击。雷伊用锁链同时也困住了他，要想离开，就必须解除锁链。可那样，雷伊就不会轻易上第二次当了。
　　面色阴沉的天雷迅速喃喃念动着咒语，紫色的刀雨终于在降落前消散。
　　“小子，还有点儿本事。”天雷暗色的眼睛半眯起来，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雷伊也丝毫不敢大意，行动受阻，千闪随时都有可能被天雷抹杀的危险。哪怕事实已经那么发生过了，他也不允许就那样按部就班的以前一样看着千闪在面前死去。目光移向高台，雷伊看到站在角落里的千闪，脑海里忽然闪过盖亚的模样，再次重合。
　　“你真的是雷神？”天雷忽然冷哼一声，十指开始律动起来，杀意只增不减。
　　“他不是。”第三个声音加入了进来，雷伊缓缓地看向神殿的高台。
　　【好好看着，就足够了。】
　　令雷伊有些厌恶的声音重新从耳畔想起，无形的压迫力出现。雷伊能感觉到一双无形的手压在了自己的肩头，让自己根本无法行动。
　　天雷抬头，看向站在高台上的千闪，挑了挑眉：“……很特别的气息。”
　　闻言，雷伊看着那一双金色的眼瞳，脑海顿时一片空白。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天雷会自始至终都相信千闪才是雷神了。
　　雷洛一族独有的秘法，暂时借用雷神之力。他们付出的代价，就是使用雷神之力的时间，会以千倍从他们的寿命里扣除。
　　光影交替着洒下，千闪的身影忽然间模糊起来，雷伊愣了愣，却发现那个身影变化起来，变成一个绝对不该出现的人。
　　“你说，他不是雷神，那雷神就是你了？”
　　高台上的人点了点头，银白色的发丝微微动了动，血红色的眸子看向雷伊：“是我。别牵连别人。”
　　连语气，都淡薄的和以前一样。
　　雷伊皱眉，再次眨了眨眼睛，却发现，那里站着的，是显然有些紧张的千闪，而并不是那个无论面对什么都冷静的不像话的家伙。
　　就在话音刚落的那一刹那，暗紫色的箭矢稳稳地插在了千闪背后的墙壁上。
　　几秒后，血红色飞洒。
　　那双手的力量加大了，稳稳地压制住了雷伊：【我说过，好好看着，就是你要做的。】
　　“给我放开！”雷伊低吼着，天雷闻声回过头来，冷笑一声，却没说什么，踏上了那高高的阶梯。
　　影子却没有再搭理雷伊，沉寂下来。
　　千闪捂着被擦伤的手臂，后退半步：“你毁我赫尔卡的神殿，到底想做什么？”
　　“杀了你。”天雷的语气压抑着一种贪婪和欣喜，“夺取你的神位。”
　　“妄想。”
　　一声脆响回荡着，仿佛玉石的碰撞，却要沉闷的多，也没有玉石那般清凉和美好。
　　千闪咬牙，脸色苍白，手臂软软地垂落下来。
　　“我还在想，雷神不过刚诞生不到千年，怎么会强大到那种地步……”天雷瞄了高台下被“锁链”束缚住的雷伊，“原来不是他。”
　　即便距离较远，雷伊还是能够清晰地看到那和他记忆重合的一切。
　　或者说，是他背后的那个影子，故意让他看到的。
　　眼前忽然又开始模糊起来，自己的位置仿佛变换了一样。那是现实里，雷伊“曾经”站定的位置。
　　场景切换的速度缓缓变快起来。
　　同样狰狞的笑容，同样令人心寒的骨骼碎裂的声音，同样刺目而灼热的鲜血……
　　仍然是，同样的让人，痛恨入骨。
　　【你不需要插手。】影子虚无飘渺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雷伊挣扎着，却始终被影子压制的死死的：【这里是我的世界，什么都由我说了算。】
　　这么说着，仿佛是水面上投入一颗石子泛起了涟漪，雷伊的瞳孔急剧收缩。
　　倒在血泊中的，赫然变成了盖亚。
　　从高台上狠狠地摔下，盖亚却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反而是看向雷伊。目光里所包含着的意思，雷伊一眼就明白了。
　　走。
　　【愤怒吗？难过吗？】影子的声音透过一层又一层，仿佛深入到了灵魂之中，【这一个，才是你最亲近的人才对。】
　　浑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入了脑海，一阵阵钝痛通过复杂的神经回路，传达到大脑深处，混合着胸口的沉闷，让雷伊几乎喘不过气。
　　【他不是该目空一起的把天雷利索干净的杀掉的吗，你是这么想的吧。】影子的声音仿佛无穷无尽的漩涡，让雷伊无法挣扎。
　　【他是战神，怎么可能会因为天雷这种家伙悲哀的死去。】慢慢地念着，影子的声音忽然低沉而清晰，仿佛一个人靠近雷伊耳边喃喃的声音。
　　【他是为了保护你啊。】
　　金色的眼瞳，瞬间弥漫上赤红的血光。
　　【因为你无能，只能被他们保护着。】
　　一只手忽然在雷伊眼前自上而下缓缓地划过，仅仅一瞬间，人影变成了卡修斯。
　　【这就是你仍然不警醒的下场。】
　　天雷握着匕首，手起刀落。
　　【你身边的人会一个接一个的死去。】
　　那只手再次遮蔽了雷伊的视线，这一次，是布莱克。
　　【只是因为你拥有了不该拥有的东西。】
　　捂着身上令人惊惧的巨大伤口，布莱克缓缓地站起，忽然间向雷伊攻击而去。
　　巨大的反冲力把雷伊向后方打去，不偏不倚的从神殿的侧门跌了出去。
　　不等雷伊站起来，影子已经拉着他透过狭小的侧门看着神殿内部。
　　只是一瞬间，人影又变成了盖亚。
　　哪怕那把夺命的匕首已经近在咫尺，盖亚却选择性无视，缓缓的扭过头看向雷伊。银白色的发丝被鲜血沾染，一缕缕的贴在脸侧，素来整洁而贴身的黑色衣服几乎被血色所覆盖。
　　一瞬间，仿佛天地间都寂静了下来一样。
　　盖亚的身影，缓缓地倒了下去。
　　【知道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结局？】
　　【他本不该死的。】
　　【那些人也一样。】
　　【因为你的过错……】
　　骤然的，天黑了。
　　雷伊金色的眼睛闪着光芒，疯狂而强烈。
　　无数霹雳雷霆比雨点还要密集，从天而降，冲向神殿。
　　影子慢慢的伸出手去。那只透明的手在碰到雷伊的一瞬间，就停了下来。
　　“果然不行么……”
　　影子安静的收回了手。
　　沉寂了许久，影子忽然轻叹了一声。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的话……”
　　他转过身，空气中，身影渐渐成型，变得真实。
　　“我会尊重你，也希望，你能承担这份后果吧……”
　　他有些颓然地抬起头，赤金的头发随风飘动着。
　　雷溪看着自己的手，苦笑一声：“这具身体，终究也到了极限了……”
　　“祝你好运吧……”
　　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被光芒覆盖着的雷伊，雷溪毅然决然地向前走去。
　　决绝的，仿佛能斩断一切的利刃一样。